《聊齋》湯公之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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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聊齋.湯公》一篇中,湯公將死,忽覺足底一股熱氣直朝上湧,熱氣行到大腿,雙腳就失去了知覺;熱氣行到腹部,大腿以下就失去知覺……就這樣,熱氣漸漸行至心臟,久久難散:平生裡種種瑣碎模糊的往事就隨著心血一一潮湧呈現。有一善事,則心中清涼舒適;有一惡行,則悔恨煩躁,嘈雜難安,心如在沸油中煎熬……

  死,竟也這樣不易!我每讀此處,常常對未來的「死」充滿憂慮、恐懼和敬畏。

  其實,那種心事潮湧的感覺並非只有「死」時才可領略到。夜深人靜,偶爾會想一想自己曾經做過的事。很多的事,此時想來,只是渾身燥熱,自覺臉也是臊紅的。原來,人往往可以輕易騙過別人,卻獨獨騙不過自己的良心。良心,大概是人之所以能稱為人的本質標誌吧。

  相反,另外有些事,當時覺得吃虧了、不該讓步的、不該付出的,此時想起來,卻倍感踏實、愉悅、溫暖和寧靜。

  (作者:張渤寧 《人間福報》,二○一○年三月二日)

  

原文(《聊齋志異》 第三卷)

湯 公

  湯公名聘,辛丑進士。抱病彌留,忽覺下部熱氣,漸升而上;至股,則足死;至腹,則股又死;至心,心之死最難。凡自童稚以及瑣屑久忘之事,都隨心血來,一一潮過:如一善,則心中清淨寧帖;一惡,則懊憹煩躁,似油沸鼎中,其難堪之狀,口不能肖似之。

  猶憶七八歲時,曾探雀雛而斃之,只此一事,心頭熱血潮湧,食頃方過。直待平生所為,一一潮盡,乃覺熱氣縷縷然,穿喉入腦,自頂顛出,騰上如炊,逾數十刻期,魂乃離竅,忘軀殼矣。

  而渺渺無歸,漂泊郊路間。一巨人來,高幾盈尋,掇拾之,納諸袖中。入袖,則疊肩壓股,其人甚夥,薅腦悶氣,殆不可過。公頓思惟,佛能解厄,因宣佛號,才三四聲,飄墮袖外,巨人復納之,三納三墮,巨人乃去之。

  公獨立彷徨,未知何往之善。憶佛在西土,乃遂西。無何,見路側一僧趺坐,趨拜問途。僧曰:「凡士子生死錄,文昌及孔聖司之,必兩處銷名,乃可他適。」

  公問其居,僧示以途,奔赴。無幾,至聖廟,見宣聖南面坐,拜禱如前。宣聖言:「名籍之落,仍得帝君。」因指以路。公又趨之。見一殿閣,如王者居。俯身入,果有神人,如世所傳帝君像。伏祝之。帝君檢名曰:「汝心誠正,宜復有生理。但皮囊腐矣,非菩薩莫能為力。」因指示令急往。

  公從其教,俄見茂林修竹,殿宇華好。入,見螺髻莊嚴,金容滿月;瓶浸楊柳,翠碧垂煙。公肅然稽首,拜述帝君言。菩薩難之。公哀禱不已。旁有尊者白言:「菩薩施大法力,撮土可以為肉,折柳可以為骨。」

  菩薩即如所請,手斷柳枝,傾瓶中水,合淨土為泥,拍附公體。使童子攜送靈所,推而合之。棺中呻動,霍然病已。家人駭然集,扶而出之。計氣絕已斷七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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